在我们家,下放知青好斗是出了名的。总看见他们三五成群地四处游荡,相互比试。虽然从未出过人命,与我们当地人也相安无事,可是,样子的确吓人。蒋老师是安庆人,初中毕业就下放了,选择了教书。先是教小学,几年之后居然毛遂自荐进了初中。一开始,教我们初一的代数。
瘦瘦的,黑黑的,高高的。嘴角坚毅地抿着,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好惹。操一口带安庆口音的普通话,声音有点沙哑,嘎啦嘎啦的。总的说来语调比较低沉,然而也很有起伏。喜欢卖关子,平淡无奇的数字,被他讲得津津有味。到关键处语调提高,语速放慢。最后一句“是不是啊”,又低又急,听起来像是一个“唦”字。我们的基础都不太好,薄弱处他狠狠地擂。时刻拿着个小教鞭。眼睛快,上课学生不敢分神。遇到特别顽劣的学生,他会毫不客气地把他拎起来站着。作业多,要求严,喜欢搞小测验。
当时,“白卷英雄张铁生”炒得正热。于是,个别不想学的同学就贴他的大字报。他看见之后,劈手撕下,照常上课:“我们写大字报的时候,你们还没有上学呢!既然知识越多越反动,我们为什么还要上学?既然开了这门课,我们为什么就学不过帝修反?”说理说不过他,毛主席语录他也是记得很熟的。有年轻老师为那些学生说话,他竟真的动起武来。告到校领导那里,校领导也拿他没办法:“当年的红卫兵,现在的下放知青,是惹不得的!”
此后,反而得到了校领导的重用,成了学校的积极分子,带我们初二的班主任。
那时,我们学校刚从别处搬过来。我们主要的劳动任务是挖操场。老师负责挖土,女同学负责上土,我们用脸 ……此处隐藏497个字……
节假日,很少看见有下放知青来找他,也很少看见他出门。大概是看我在初二的下学期险些失学,到过我家一次。家里留他吃午饭,找了附近的几个头面人物来陪他。当他说到石龛的几个小孩数我的成绩最好时,人们竟然当着我家人的面嘲笑起来:“学生请老师是应该的,不必感到不好意思……”“人有用,书有用;人无用,书无用”那是后话。过后,他更加鼓励我要好好读书,要坚强。道路是曲折的,前途是光明的……
我们读完初二后,他回城了,结婚了。高考制度恢复后,他考取了大学,填的还是师范。同时,我也考进了潜山师范。受当时潮流的影响,对自己将出来当一名小学教师,感到前途很灰暗;对自己在文革中的`狂热,感到被人愚弄。旧的理想已经幻灭,新的理想还很茫然。对入团、入党很不当一回事,对那方面的书籍则是束之高阁。一个寒假到安庆玩,在他那儿住了一宿。住房挤窄、阴暗、潮湿。案头上,《毛泽东选集》赫然在列。他和我谈到深夜。夸奖我是他在乡下教书期间,最听话的两个学生之一。劝我也可以看看毛选,既然能凝聚人心,打赢战争,建立政权,就必定有它的价值。不会过时的,在于活学活用。要积极追求进步。与其站在圈外骂人,不如钻进去做事。好比一个班级,如果老师只是骂,会越骂越差。如果老师深入到学生中去,以身作则,施加影响,反而会往好的方向发展……
老师大学毕业后,一度搞过一阵子商业,很有成效的。没有停留在被人称为“老板”的虚荣中。家里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,又回到了教育部门。在后来的人生旅途中,我没有很好的听老师的话,混得很是不吓人。老师也没有实现他的凌云壮志。然而,几十年后才悟出,老师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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