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六岁那一年小姑出嫁了,再也不管我了,我很想念,又不懂结婚出嫁是什么意思,还以为是走亲戚过几天会回来的。到了第二年我上学了,整个冬季父亲去参加修筑水库大会战,屋里只有我和我妈还有我妹妹,寒冷的天气,漫长的夜晚,孤独与寂寞显得冬季更加难熬。每一天太阳落山后,到门前山坡根的老祖坟里揽一背笼树叶子往坑洞里一塞,煨着火,天黑后,坑就热得有些烫,正是烫才充满诱惑,脱去奶奶做的虎头绵窝窝,早早上炕了,妹妹是瞌睡虫,上炕玩闹一会儿就睡着了。土炕依窗盘修着,窗台上点盏小墨水瓶改做的煤油灯,灯芯我妈用针压的很小,灯焰有黄豆粒儿大,灯放在窗台正中间,我娘俩坐在热坑上,一人靠占着窗台的一半,我妈纳鞋底,我趴在窗台上写老师留下的作业,两三页作业吃顿饭的功夫就写完了,又不想睡觉,就缠我妈讲故事。我妈没上过学,讲不来书上的故事,就讲我小姑的故事,当然也有我六岁以前这六年与小姑的故事,讲开了,没想到那么长,整整讲了冬里两个月的夜晚,我妈整整做成了两双布鞋。许多事讲时,引起了我的回忆,“噢!我记起来了,是真的!”我不时地插着话……
在我一岁多的时候,农业社是讲说上工,也就是现代词语,“群众劳动,”全家都去上工了,留下十四岁小姑看管我,秋季的一天下午,到放工时辰没见大人们回家,我肚子饥,又哭又闹,不休不息。小姑学习大人们样儿,抱我到灶火,在锅洞生火,用铜饭勺在锅洞炒了两个鸡蛋,小姑把鸡蛋用勺炒熟后,从锅洞拿出来,看我哭的急迫,自已也心急,取双筷子,把铜勺抬的搭到我嘴边,喂我吃鸡蛋,听到烙的我嘴唇“刺溜”的响了一声,我猛地一声惨叫,吓的小姑把炒的鸡蛋连 ……此处隐藏8435个字……都高高兴兴,欢欢喜喜,个个乐呵呵。
二十五日开席吃饭之前,全沟八十多户人都来了,请来了学校老师写礼单,一张大红纸,铺压在桌面上,脸瘦如刀削一般的李老师醮墨挥毫,把我三位姑父写在头置,其次是别的亲戚,三位姑姑在房后磨道嘀咕了好一会儿,说娘家最后一场大事了,得多写些。来到老师面前说:“五元钱!”三姑怕老师没听到,又重复说:“五块钱!”三个姑姑每人搭礼五元钱,有邻里竖起大拇指称赞,连声夸奖。其余近亲大部分是二元钱。邻里关联好的搭礼一元钱。夜晚李老师收笔合计账目时有五家邻里搭礼五角钱。
第二天,二十六日出嫁这天,亲戚们都早早起来了。吃过饭后,我爸担着一幅担儿,两只新方竹笼,用大红纸铺着,装着娘家给小姑的赔嫁礼品,一个保温水瓶,一个脸盆,还有毛巾、枕巾、单子、镜子等些小杂物艺,一整套床上铺盖三面新,被面大红色牡丹花散发着喜气。最贵重的嫁妆是一对桐木箱子,染成大红色,喜庆吉祥,热情夺目。来了四个抬嫁妆的,床上铺盖两个人背着,大红箱子绑在一根长椽上两个人抬着。小姑那日穿着小姑父送来的衣服,大红夹袄,红裤子,脚穿一双红鞋,全身都是红的。
出嫁走的前一天晚上,我奶说:”叫娃跟我睡,你明儿就走了,成了人家的人,要早早歇着。”小姑说:“叫我搂吧!最后一晚上了,我实在舍不得我英娃!”我奶说:“我知道,你把娃经管大,比他妈都尽心,比他妈对娃都好,娃也对你好,天天黏合着你,你明个一走,娃也不习惯,你也不习惯,我也不习惯,实在是难舎难分,连着筯.连着心哪。”我似懂非懂,看我奶和小姑潸然泪下我也哭开了。那晚小姑搂着我睡,把我贴在她胸口上,牙儿咬着被角,压低声音一向在哭,一向在哭,全身在哽咽中颤动……我半夜醒来撒尿时,小姑还在打着哽,打着哽!